第239章 飞鸟在囚 (第2/2页)
“二郎,让淮铨带着十个人护送家眷与你前往宣阳坊便足够,余者便随我这家仆在城外休息吧。”
“萧相在你永业田、职田旁边修建了一座别墅,可派他们在别墅生活休整,放好甲胄后,再入城中。”
河西有自己的进奏院,但准许的甲士数量也极少。
哪怕河西这种藩镇,也只准许十人披甲入京罢了。
这些事情,张议潮在这些年与张议潭的书信中早就了解了。
正因如此,张议潮听从了张议潭的吩咐,让张淮铨带十名精骑护送家眷进入城内,张淮鼎带着剩余九十名家眷跟随张议潭的家仆前往城外别墅。
一切做好后,张议潮便搀扶着张议潭走上马车,二人共乘一车。
长安城外遍布集市,已经十分繁华,更别提城内了。
别说河西的精骑与张氏子弟及其家眷,便是张议潮也不免感叹其繁华。
不过当他目光看向街道时,心里却不免唏嘘起来。
纵使是长安这种奢繁的地方,也有百姓穿着破衣烂衫在街头讨生活。
看到那些百姓,张议潮脑中不免浮现他在兰州看到的那些画面。
他虽然什么都没说,张议潭却大概能猜出些,不免安慰他道:
“长安本就如此,只是我们沉浸在古人诗词中太久,才误以为此为人间天堂。”
“嗯……”张议潮应了一声,随后看向张议潭,叹气握住他的手道:
“近七年未曾见到阿兄,未曾想阿兄竟然如此……”
“呵呵……”张议潭笑着点了点头,随后道:“人都会老的。”
“对了!”张议潭似乎想到什么,不免说道:
“刘继隆倒是有心,先前我出府时便见到他的人守在你府邸乌头门前,带来了不少东西。”
“牧之吗?”张议潮苦笑一声,摇头叹气道:
“本以为他不会如此世俗,却不想已经在长安准备好了。”
“呵呵。”张议潭笑着抚须,忍不住道:
“在这长安吃穿用度不比沙州,你子女孙儿众多,到处是需要花钱的地方,收下也好。”
几年时间,长安的朝廷把张议潭打击得体无完肤,他也渐渐看开了,所以才能活到如今。
张议潮听着他这番话,当下也点了点头,目光投向车外。
车外,无数百姓与少量兵卒,以及部份官宦子弟正在打量他们这支队伍,目光都停在精骑胯下马匹上。
河西军马,大多都是与大宛马配种后的二三代骏马。
尽管不如大宛马,但比起关内道、河北道、河东道的所谓骏马还要高大雄伟。
在这个时代,宝马如车,受人追捧。
张议潮也通过张议潭了解过这些事情,所以他也为子嗣做了些准备。
“阿兄,这几日你找人为我买一片草场,我这次带来了十匹种马,日后培育骏马后,可贩卖用于养家。”
张议潮“市侩”说着,张议潭也笑道:“我还以为你没给自己留什么东西呢,好好好……”
他脸上的笑容是欣慰,而张议潮却苦笑道:
“来了长安,便不能麻烦淮深他们,得想办法自食其力才行。”
他来之前,只知道长安给他准备了官职和三千五百亩耕地,并不知道还有职田和其它物产。
加上他想让河西与长安断绝联系,因此自然要谋求长远之道。
“关中的私人马场不少,大多都在渭北,不过价格不便宜。”
“十匹种马,起码能配几百匹骏马,最少需要万亩草场才行。”
“你若是不嫌远,不如派人去北边华原置办草场,花费恐在五千贯左右。”
长安地价不便宜,哪怕华原县距离长安百里开外,万亩草场的也需要数千贯。
张议潮听后唏嘘,显然是没准备那么多钱财。
张议潭见状笑道:“无碍,我这些年积攒了些俸禄和赏赐,你若是钱财不足,我便与你共买草场,日后贩马为生。”
“好!”张议潮闻言笑着点头,明明已经五十八岁,可在张议潭面前,他却难得“年轻”起来。
对此,张议潭也笑着带他来到了宣阳坊,同时为他介绍道:
“这宣阳坊是长安城内万年县衙所在之地,毗邻东市,价格昂贵。”
“若非你要来,我也住不到这般坊市,更别提更换宽大的宅邸了。”
张议潭解释同时,张议潮也在观看长安宣阳坊门的繁华。
其间行人多穿织锦绢帛而不见布衣,显然都是长安富贵之人。
“你我皆为三品以上官员,不必在坊市道路内拥挤,可在坊墙开乌头门。”
张议潭说罢,他们的马车也绕过宣阳坊大门,走了二百余步后停下。
张议潮扶着张议潭下车,二人出现在一座宅邸面前。
宅邸正门外插有十二支长戟,长戟上挂有“张”的短旗。
“这门楣好气派!”
张淮铨忍不住下马夸赞,张议潭也呵呵笑道:“这座宅邸有一百五十二亩,其中亭台楼阁尽有,大小屋舍八十余间,算是宣阳坊数一数二的宅邸了。”
张议潭话音落下,便见远处一辆马车驶来,马车旁还插有“陇右”的旌旗。
马车停稳,一名身穿浅绯色官袍的官员下车,连忙朝张议潮作揖。
“陇右押衙杨信,见过张司徒……”
“见过杨押衙。”张议潮倒是作揖回礼,而杨信见状局促道:
“某是山丹兵卒出身,以前也是司徒麾下兵卒,前些日子得了节帅军令,方才知道司徒来了长安。”
在他说话间,两名兵卒从马车内走下来,怀里抱着两个小箱子。
“今日司徒乔迁之喜,此乃节帅所送贺礼,劳司徒收下。”
杨信话音落下,两名兵卒便递上了箱子。
“这还是……”
“淮铨,还愣住干嘛,收下吧。”
张议潮本想婉拒,但张议潭却打断了他,示意张淮铨上前收下。
张淮铨本以为自家阿耶不会同意,但是见伯父开口,当即带着两名兵卒上前收下了两个小箱子。
见状,杨信作揖道:“司徒舟车劳顿,这些日子必然忙碌,某过几日再来叨扰司徒。”
“有劳了。”张议潮对杨信作揖,这让杨信连忙回礼,随后带着兵卒驾车离去。
待他们走后,张淮铨便急匆匆打开了两个小箱子。
只见两个小箱子内装满了铜钱,上面还摆放着拇指大小的整整二十根金条。
这份价值,便不低于两千贯。
“看来无须我与你联手开办马场了……”
张议潭满意抚须,张议潮却叹气道:“牧之现在处境为难,取他钱财,我心难安。”
“呵呵……”张议潭却笑道:
“若非你扶持,他起码要蹉跎好几年,便当是收回些恩情吧。”
“当初他在长安置办进奏院时,也派人给我送过钱财,你也不必难受。”
张议潮没有言语,只是眉头紧皱。
张议潭见状,当即岔开话题,与他说了些入宫的礼仪,然后示意张淮铨带着钱财与家眷进入府内。
由于张议潭什么都置办好了,因此张议潮带来的家眷都能立即入住,不用置办什么。
日暮,一场家宴在府内举办,笑声在张议潮耳边回荡。
哪怕当初不舍河西的张淮铨、张淮鼎等人,此刻也喜笑颜开。
他们失去了权力,但也不用再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了。
长安的繁华,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如此繁华,他们必然要深入体会。
至于河西的那些事情,他们早已忘记了。
瞧着他们如此,张议潮不免庆幸自己没有选择他们二人,而是选择了张淮深。
只是一想到张淮深,张议潮便忧心忡忡,不知他情况如何。
他的目光越过家宴众人,却只能瞧见局限府中的部分天空。
这局限的天空,让他感觉自己成为了被囚禁的飞鸟。
他举杯饮下,百感交集间,目光看向不远处刘继隆送来的贺礼,心头苦涩又释然。
“牧之,河西是好是坏,便由你决定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