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放生 (第1/2页)
宫中自有定例,而且还是在太子面前犯案,罪加一等。
姚双提议打上六十棍赶出宫去,高殷点头表示许可,那人便被拖到一旁,打至下身淌血,被带离此处。
这一举动惊到许多宫人,包括女官普河野,她第一次接待太子,不知道太子的脾气是否一向如此。
按惯例,即便要教训宫人,也是先拘押着,带回去自己处置,当众责罚的事情,还是不多的,何况是以宽厚温和出名的太子。
普河野顿时忐忑不安,太子这是……杀威给我们看?
“不关你们的事情,不要多想。”高殷淡淡地说:“以前示之以宽,反倒纵容了他们,今后要整顿整顿。汉家自有制度,本以霸王道杂之。奈何纯任德教,用周政乎!”
这是汉宣帝的原话,臣子劝他多用儒生,汉宣帝则说大汉自有制度,王道与霸道兼而用之,怎么可以像周朝那样纯用礼义教化。
这话不仅内涵了旁边那个宇文周国,而且绝对会传到高洋等人的耳中,高殷要表示自己的态度。他会用汉家制度,但绝不止是纯儒,而是霸王并行,让高洋期待自己的表现。
既然有着“霸道”,就一定要有霸王的力量,这也是自己要揽兵权的信号,如若过界了,那也是效仿古代率领盟国征讨叛逆的称霸的诸侯们,目的是拱卫君王,绝无二心。
感受到了高殷话语中的决绝,普河野心中微动。
收完了礼物,高殷又择出少许赏赐给普河野,普河野不敢抬头,低首谨奉。
几个弟弟跟着母亲去了,高殷带着侍从回到东宫。还未等分发赏钱,就有一名侍宦向前,是高洋的侍者:“陛下有谕,请太子速前往金凤台。”
既然是皇帝急命,高殷只能匆匆换身衣服,带着康虎儿和姚双等随从去往金凤台。
路上,高殷问那名侍宦何事,那名侍者笑容勉强,只说去了就知,高殷顿时了然。
蒲一进入金凤台,便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鼻。
众人掩不住捂住口鼻,同时分享了早在此间的诸人之惊恐:
高洋坐于高台之上,双目紧闭,神色庄严肃穆,像是在感悟大道;
两名僧人围拢高洋,绕圈而行,旁边还有一群僧人,似乎是为其念经祈福;
而在他们的眼前,同样有着一处高台,上百名站着穿着囚服的罪犯,无人不颤抖。
这些犯人身上绑着粗糙的竹席,身侧的狱吏呵斥、乃至推搡,命令犯人们一个个从高台上跃下,同时要求他们展开双臂,挥舞竹席作为翅膀,像腾空的巨鸟一样飞翔。
这当然做不到,每个犯人心中想的就只有活下去,然而台子实在太高,承载不了这么多心愿,每个人都坠落在地上,发出骨头断裂、鲜血飞溅、喉管惨嚎的声音,每有一道声音,闭目的高洋总是忍不住发出些许轻笑,一旁的僧人在这时就会停下,轻轻道:
“陛下。”
高洋又会收拾脸上的笑容,重新摆出庄严肃穆的模样。
他若睁眼,便能看见数十具扭曲的尸体堆积在台下,身上的竹席好好发挥了作用,虽然没能变为翅膀,也勉强包裹住他们的尸身,只是那弥漫一地的鲜血,实在无法掩盖。
以往,高洋将这种游戏称之为“放生”,他娱乐过无数次。
今日,他觉得自己功德够了,所以召来众僧,接受佛教戒律,来表现自己已得佛法。
“太子到!”
奴仆的宣唱让高洋有理由睁开眼,他看了一眼罪人的尸堆,贪婪地吸了口气,随后起身,将登上高台的高殷迎到自己身边。
僧人也没有理由打扰父子团聚,默默退到身后。
高洋指着不断坠落的犯人们,问着高殷:“如何?汝父治刑,比之周政,可谓霸乎?”
他起了恶作剧的心思,重拍高殷的背,趁他往前倾倒时又迅速抓住高殷衣领,想看长子惊慌失措的模样。
以往这一套非常有效,可此刻的高殷面无表情,对底下的惨呼视而不见,甚至看上去像是觉得乏味无聊。
高洋有点看不透这个孩子了。
“君王的德行,是后世的楷模,若父皇觉得足以令万民效仿,那请允许我带绍德他们前来,聆听霸王的教诲。”
高殷说话平稳,让高洋刮目相看,同时有些不悦:“这些都是犯人,既然犯罪,则当受罚,赏罚在我,谁敢不从!”
高殷没有说话,沉静了一会儿,高洋顺了心气,端起酒爵,示意高殷和他对饮。
这时代酒的度数不高,多是粮食酒、植物酒和水果酒,然而量够了也足以醉人。
侍者给高殷倒酒,麻油色的酒在爵中打旋,是穄米酒,一斗能醉二十人,即便是高洋这样酷爱饮酒的酒魔,饮上三升都会大醉数日。
给十三岁的孩子饮这种酒,亲爹加倍缺德。
高殷不得已,一口闷下去,进入食道的酒液猛地炽热起来,灼烧的错觉呛得高殷连连咳嗽,高洋见此哈哈大笑,命令侍者继续倒酒。
高殷没有继续喝,而是稍微等了一会,等米香上溢、口齿习惯了酒液的刺激,再缓缓饮入,这次便舒服了许多,高殷顺手拿起桌上的瓜果,用汁水清洗残存的酒液。
等他喝完第三杯,脸庞已经发红,连忙摆手:“量够了,再饮就醉了。”
高洋没有逼迫,令侍者端盘下去,自斟自饮。
“太后赏赐颇丰吧?”
“嗯,也就有人多了些手脚。”
“这些腌臜的奴才!”高洋笑了两声:“为何不杀了?”
“些许钱财,未曾叛主,杀之则过矣。”高殷松了松衣领,饮了酒后,便闷得难受:“赏罚得当,才能让下人安心。”
高洋对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,高殷并不例外。作为天子,还是一个胡作非为的天子,没有这点能量,他都活不到现在。
高殷言辞中的暗讽之意,高洋已渐渐不在意。
他命狱吏停止“放生”,犯人们站在高台之上,浑身都是汗水,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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